常回家看看，难得今天休息又回乡下老家了，进了家门必须先看看父母。父母就住在隔壁5米远的三弟家中，进门喊了一声“爸”、喊了一声“妈”，无人答应。我四处张望，随手推开父母的卧室门，一抬头见到母亲坐在床边泪流满面，“儿啊，你爸已去世几个月了，你还喊爸，伢子啊你喊你爸的时候我就心疼，你是在挖我肉，戳我心，”母亲在唠叨着。我一愣，清醒了，习惯使然。其实老父已经“走”了。听了母亲的话，顿感心中空落落的，一片茫然，勾起了心中的往事。

父亲原来是六合南门人，从事教育事业，退休后一直闲赋在家。父亲在世时，常念起家事。父亲出生于市贫家庭，3岁时，我奶奶就过早的离世了，后来祖父又娶了二奶奶。那时候家中一贫如洗，吃上顿没下顿、拖一片挂一片，饱尝了世态炎凉。到了上学的年龄父亲就进了私塾，百家姓、三字经朗朗上口。父亲颇有读书天赋，经过他不懈的努力，终于考上了扬州师范学校，毕业后分配到六合马鞍乡下教书，后又调到离县城40里的东沟乡下，在当地娶了我母亲，落了户。

63、64年我哥和我相继出生，隔几年又添了三弟，家中生活捉襟见肘，仅靠父亲二十几元的工资和母亲一天八分钱工分，来养活拉扯我们。时常听到父母亲的唉声叹气，叹生活的无奈。祖父母在城里过得也很艰苦，相互都不能帮衬、自顾难暇。

人说，严父慈母，而我家恰是慈父严母。父亲在小镇周围教书，时常会带些麻团、油条、糖果、点心之类吃食给我们，至今还记忆犹新、回味无穷。那时母亲时常责怪父亲，怕惯坏了我们，长一张馋嘴。打我记事起，就觉得父亲从不与邻居争执，一直与人为善。做学校校长时，家中常见几位年轻的乡村民办教师来串门，在父亲的关心下，后来他们都转正了。在我们兄弟几个读书教育上，父亲不折不扣天天督导，但都是讲道理。什么“少壮不努力，老大徒伤悲”，“学而优则仕”，“万般皆下品，唯有读书高”等等。从来没有进行棍棒教育。倒是母亲打断了多少棍子，父亲为此和母亲大吵过多回。父亲说头不能打，越打越笨，要打打屁股。母亲说不读书，要头只能用来吃，肩不能挑担，手不能提篮，养子成害。但打归打，骂归骂，我最终没有读书天赋，悟性不高，高中未读完就弃学去当兵了。现在想想也许母亲是对的，父亲太包容、太仁慈了。

父亲的教书生涯是认真、严谨的，他教的学生小有成就的很多，一谈这些，父亲满面春风，露出一份清高和小小的得意。母亲一听他说这些，就半嗔半怒，你有这本事、这么多门路，就不能托托人，帮老二找份好工作，这伢子在物业晒得又黑又瘦，着实辛苦，一个月见不到几面。父亲听了，不以为然的说：“这是一份工作，环卫所扫大街那还没人干呢？你不要分小孩子心，每个人都要有社会责任、家庭责任，老二一晃就快五十岁了，还愁他干什么？”听了父亲的话，使我更坚定干好物业的决心。父亲的话虽然朴素，但倾注的是一份关心和爱护，一份做人的境界，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父爱如山吧。

去年年底，父亲突感肺部疼痛，时而像针戳一般，后经医院检查，系肺癌晚期。听到此消息，全家人乱了，兄弟三人努力隐瞒父母，说是胸膜炎，挂挂水、吃吃药、住院一段时间就会好了。父亲住院期间，一直很乐观，配合医生治疗。母亲时常悄悄问我：“建龙，你爸究竟是什么病，是坏病吗？”我说：“不是不是，小问题，很快就好的，不信你问大哥或医生。”其实我们已经托人到南京咨询了几位专家，都认为无力回天，不需要做任何手术和治疗。

由于年底工作任务较重，都是起早摸黑去医院探望父亲，陪父亲说说话。这时，父亲癌细胞已转移到脑部，时而清醒、时而糊涂，经常吵闹着要回东沟老家。年底的一场大雪，阻碍了父亲回家的归期。腊月二十七残雪消融，父亲终于如愿回家和我们团聚过新年了。三十晚上，父亲不能坐在团圆桌上，只能卧在床上，听着晚辈们含泪的祝福。此时，父亲抬抬手指着桌上的红纸，让母亲包上给三个孙子的压岁钱，并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说，“一家人在一起过年多好啊！”听到父亲的话，哥哥的眼泪如断线珍珠，我含泪冲出院门，弟弟低着头，默默地大口大口抽着烟。这时母亲大声说：今天是三十晚上，要图吉利。指着大哥说：“你是长头的，你要挺住……” 

百花凋零，荒草凄凄，父亲终于挣脱不了病魔，于大年初二晚带着新年的钟声和亲人的祝福离开了我们。从此，我心中的一颗大树倒了，一堵躲风避雨的墙塌了。

父亲只是一介平凡的知识分子，但他像无数的父亲一样爱家敬业，靠自己勤勉正直撑起一片天地。他永远是我们前行的榜样和力量。